【黑泽&安达】恋爱序曲
魔法童贞男高教师安达 和 高中生黑泽
长文预警，字数1.8w
1.
在春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安达清正式收到了自己即将以班主任的身份接手都立男子高校2年1班的消息，并陷入了失眠。
当班主任还是人生第一次。
虽然也不无雀跃，这任命应该是代表了学校和教导主任对自己目前为止工作的肯定。不过更多的是对于自己能不能做好，搞砸了怎么办的担心。
话说回来，让自己这样不起眼的人当班主任真的好吗？目前站到台上战战兢兢地把自己备的课过一遍这种事他还勉强能够做到，下了课就可以和学生分道扬镳。不过班主任是不一样的吧。不只是要讲好自己这门课的内容，学生的各方面发展，升学进路，身体乃至心理状态都要了如指掌并给予正确的引导，甚至学生的个人生活也都要照顾到，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呢。而且，现在高二的学生，跟自己整整差了一轮，十二年的差距。自己要怎么去了解他们，他们又哪里会对自己敞开心扉呢。
就这样在床上烦恼地翻来覆去，被子被踹掉了，拉起来，又接着翻来覆去。
开学的清晨，闹铃还没有响就很平静地睁开了眼。就只是睁眼罢了，因为并没有睡眠。十二岁的差距，怎么烦恼也不会消失。自己二十九岁，比他们多出来的十二年，虽然过得也没有很充实，但多少可以让他们有所参照。不管怎么样，等再回到这间房间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已经完成了作为理科一班的班主任的第一天。再怎么也不过是几个小时之间的事。这么给自己打着气，安达最后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出了门。
然而真的站上讲台，扫视着班里的学生时，安达还是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
下面坐着的，有把制服改得乱七八糟却没有故意迟到的不良。有胡子浓密，体格也异于常人的大块头。有头戴猫耳耳机，一到班里就迫不及待脱掉制服外套露出萌妹t恤的阿宅。有戴着口罩和手套到了座位也不摘的洁癖。有把头埋进桌洞里，一大早就围在一起对着成人杂志蠢蠢欲动的青春期躁动男。有带着运动发箍穿着超大尺寸的卫衣激动地在各个小圈子之间巡回的自来熟。
还有坐在他们中间，长相过于帅气，带着闪耀到刺眼的笑容注视着自己的极品美男子。
真的，饶了我吧。安达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不过也多亏这个笑容，安达才稍稍感觉到了一点来自学生的友好，等学生落座之后开始了磕磕巴巴地自我介绍。
不过例行流程的自我介绍也只持续到说完年龄为止。
“呐，安达老师～女朋友还是有的吧？”
来了，带着发箍的自来熟炒热气氛的发言，自己却是如坐针毡。
空气开始骚动起来。脸上也好像爬了小虫子一样痒痒的，好像汗水要化作蒸汽钻出毛孔一样。
老实说没有的话，绝对会被看扁吧。
虽然自己对此并不十分感到困扰，想说人生也不止恋爱，但急着用这种大道理辩解的自己也未免太没有成人的余裕了。况且和男高中生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话，八成要被不怀好意地诘问“那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这样的话自己又能给出怎样的答案呢。
说谎倒也不是不行，严厉地呵斥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但这样随意地糊弄过去的瞬间似乎就会彻底失去什么。
安达吸了口气。
“没有。”
这位新上任的班主任像是要微笑，又像是撇了撇嘴，目光扫过教室的窗户，又看着教室后边的墙，最后看着讲台上自己的手，呼气的时候像是有点自嘲，但没有气馁。
“高中毕业之后，上了自己分数能上的最好的大学，专业报考也只是因为录取率较高的考虑，到大四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而继续读了研究生，然后终于有机会入职。一直以来的人生既没有梦想，也没有发现自己特殊的才华。只是昏昏噩噩不假思索地追着同龄人的脚步。”
“回过神来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参加什么社团，要不要打工，喜欢做什么，讨厌做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告白，还有最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守护什么，为此又需要做什么准备和努力。
这些问题，曾经的我大概都没有考虑过。然后就这样到了这样的年纪。”
“所以就算是为了不要成为老师这样的人，”
安达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学生，
“我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可以认真地考虑，做出对得起自己的判断。”
“自我介绍就到此为止。现在开始上课。”
2.
把学生的名字记住是老师的职责，安达把座位表贴在办公室的桌前，下班回家也把名册带在身上，在判卷子的时候也不忘一个一个把每天见面的学生的样貌和名字对上号。
冈田猛男，人如其名，身高两米，体重恐怕也在二百多斤。身材魁梧，也因此一入学就被校橄榄球队看中。一张刚毅的方脸上长着浓密的眉毛和胡子，看上去完全不像个高中生。但其实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大概。证据就是阅读理解煽情的部分被泪滴大小的水渍晕开，连钢笔写的答案也变得模糊不清，大概是一边写一边还感动得流泪的缘故。冈田君，虽然你的感情应该是理解到位了，但是这样老师完全看不清你的答案啊。
六角佑太，就是第一天打断自己自我介绍的自来熟。口头禅是“大家都嗨起来了吗？”街舞社团的社员，不跳舞的时候也一直戴着发箍。不过这家伙比起街舞本身，大概更执着于社团里热火朝天的气氛。虽然看起来一副单细胞的样子，理科意外地很擅长。至于古文嘛......居然在“在天愿作比翼鸟”后面留的圆圈里，一本正经地填上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张冠李戴得还挺顺。好笑地用红笔打了个大叉子。
真矢和弥，虽然看起来是不良的样子，但搞不好其实只是喜欢手工而已——他不仅热衷于买大好几号的制服然后改成胯裆裤和风衣，衬衫的袖口也似乎按自己的喜好加了精致的刺绣，自己想要夸他的时候会一脸凶狠地瞪着自己。开始还被他这样子吓到，不过现在觉得他大概只是不好意思了。这么说来他一直戴着的戒指一样的东西，难道其实是顶针吗？不过就算再喜欢，在试卷空白处画服装设计图占用了过多时间，导致后面的题目一笔没动什么的，还是需要找他面谈一下啊。
然后这张是，黑泽优一。看到卷子上的这个工工整整的名字就舒了一口气。自己个性十足的班级里唯一看起来正常的男学生。不，说他正常绝不是说普通的意思，这个男生拥有一骑绝尘的帅气外表，走在街上都会被当做模特，擦身而过也会让人再回头看一眼。如果在男女混校的高中的话，他的柜子里准会被不间断地塞进情书，也会有成群的女孩子呼啦呼啦地围在球场只为看他比赛。
不过，在这座男子高校里，黑泽就是一个长相比大多数同龄人清秀的男孩子，并不是会招同性爱怜的款，似乎也没有特意去和外校的女孩交往。因此即使有那么出众的长相，也没有被分成现充而遭受大众无聊的嫉妒。而且黑泽人缘也不错，头脑聪明，运动神经也很优秀，开学后就自愿承担了班长的差事，做起事也很尽责，成绩自然也是无可挑剔。
比起同班级的笨蛋小子们。黑泽真的是成熟可靠的存在，身为老师来说更是省心得有点治愈的存在。
不过也会有点担心，毕竟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比起学生尽早地成长得成熟稳重，也希望他们能留下些健康快乐的回忆，毕竟现在正是他们绝无仅有的少年时光啊。
这么想着安达默默地用红笔在黑泽满分的卷子旁笨拙地加了个笑脸。
要是黑泽君也能稍稍感受到这种带点傻气的单纯的快乐就好了。
3.
可能是那张笑脸真的起了作用的缘故，黑泽好像变得亲近了，上课的时候眼神接触到也会带着笑意，这让自己讲起课来也放松不少。课间休息的时候，黑泽跑了过来，说是想要商量弓道部的事。
学校的弓道部规模还不小，指导老师是藤崎老师，是个长相清爽，说话也很柔和，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女性。一旦拿起弓来，又毫不含糊，充满魄力，水平也很高，好像还不止一次地拿过全国大奖。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应她的邀请，自己也常有机会去观看弓道部的练习。
藤崎老师说起讲弓道的事整个人都舒展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偶尔说起家里只是希望自己早点成家的事会苦笑起来，但很快就摇摇头忘记这种不快。会帅气地说“自己在做喜欢的事，就已经足够幸福了”。这样的藤崎老师让人十分敬佩，看着就不由得会让人打起精神。托她的福，自己也开始关注弓道这项运动。看着学生们聚气凝神地拉紧弓弦，听着箭矢嗖地划过空气笔直地插入箭靶的声音，自己好像也会变得坚定起来。
这周末就是市高中联赛了，然而藤崎老师好像临时家里有事没有办法陪学生一起去参赛了，所以黑泽说想委托常来看练习的我带队去比赛。
“可是我对弓道一窍不通啊，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吗？”
“安达就好！就只一天，拜托了！”
周末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而且自己确实也渐渐地喜欢上了弓道。很多次看到他们认真练习的样子才打起精神，如果也能为他们出份力的话，感觉这样的自己也不是毫无用处。想起黑泽因为得到自己应允而开心的样子，自己也不由握紧拳头小小地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然后就到了周末。虽然一直也知道黑泽很帅的事实，但因为在男高里，大家对此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然而今天的联赛却是男女混杂，在这样人群集聚的状况下，女高中生们还是凭借自己敏锐的雷达，一下子发现了这个鹤立鸡群的美男子，“你看，那个人好帅！”“啊啊啊啊我可以的！”“要不要上去要联系方式呢？”会场里此起彼伏的悄悄话带着激动的颤音不断地传入自己耳中。
在这些赞美之声中，插入了一些格外刺耳的声音，转眼一看是对手高校的男生，弓道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袴也系得乱七八糟。
“长了一张帅脸真好啊，只要站在那里摆摆架势就可以引得女生哇哇乱叫。”
“哼，令人作呕的小白脸，还在那里装腔作势。”
“笑得可真虚伪啊，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表面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背地里不定怎样。”
“对对，绝对是玩弄女人的行家。”
“你们懂他什么！”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着，愤怒好像一下子烧到头顶，连眼睛也好像冒着热气。把忍在心里的抗议说出声来，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高得发颤。
黑泽的手看起来很纤细，属于少年学生的手本该是很稚嫩的，翻过来却全都是弓弦磨出的茧子。部里当然也有因为弓道服很帅这种理由才来的学生，很少出勤，来了也是穿着弓道服到处晃一晃拍几张照片就走了。黑泽却很珍惜弓道服，为了节省时间也常选择穿运动服练习，练习的时候也不顾形象地把t恤揶到裤子里。他总是练到汗水把衣衫浸透也还没有罢休的意思，练到今天这样的程度，才不是靠天分和摆摆架势就可以达到的。
黑泽认真练习的身影一幕幕地闪过眼前——耐心地帮新来的部员把弓道服的角带和袴系好的样子，练习的时候汗流到眉间也毫不在意，只把心思放在眼前弓箭和瞄准的靶心，一次又一次地摆正姿势。部活期间也几乎没有闲聊，休息的时间也只是迅速地把汗擦一擦，补充一下水分。
黑泽他刚入部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最显眼的孩子。然而日复一日的努力练习，终究还是让他脱颖而出。连自己这个半吊子的旁观者都注意到了，因为他就算在多达百人的弓道部里，也是最认真的孩子呀。
这样的黑泽，却被这些人看一眼就随意出言践踏，自己听着都难以忍受。
“虽然他确实靠长相就足以超过你们了，但他还是比所有人都努力地取得大家的认同。这样的黑泽，是我见过最帅气的人，只是对他羡慕嫉妒恨却什么也不做的你们，只能躲在他背后的阴影里安慰自己罢了。”
“哈？说什么呢大叔！”
为首的人想冲过来，被后面的人戳了戳指着我的背后，一下子收了气焰，悻悻地转身走了。
自己还在稍微有点纠结大叔这个称呼，转过身才发现黑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少见的面无表情，眼中带着点大梦初醒的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被听到了吗。
“黑泽君，他们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个，越是无聊的人越是....”
“我知道。”黑泽挑了挑眉毛，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啊，那，那就好。”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好，黑泽马上就要上场了吧，得说点什么鼓舞士气的话才行。
“但是老师会这么替我说话，我很开心。刚才的安达老师，超帅的。”
刚刚平息下去的血液一下子又冲了回来，被这样帅气的黑泽君反过来说帅气，窘迫的同时好像又忍不住有些雀跃，有些忸怩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才发现自己带着睡乱的头发就出了门。
果然自己和帅气什么的完全不沾边啊。
“我会取得胜利，彻底让他们无话可说的。老师，你在这里看好了哦。”黑泽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直视他的眼睛，近得可以看到他眼里闪烁着的光芒。
“哦，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黑泽，自己也变得飘飘然了起来。
“加油啊！黑泽。”目送着黑泽走向赛场的时候，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黑泽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一下，然后把手伸成了拳头扬起来向我致意。
4.
那之后黑泽果然赢得了市级联赛的冠军，甚至还刷新了往年的记录，虽然赛场上压力也不小，但他的状态反而比平时练习的时候还要好。
然后自己再去看他们练习的时候，黑泽就会远远地笑着跟自己打招呼了。自己也会傻兮兮地招手回应。
就这样在高二最后一个学期，自己的30岁生日就这么到了。
说是生日，就是清晨收到了老妈和发小柘植发的祝福短信，仪式感就在这停住了——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正合自己的意。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是知道三十岁的人生和二十九岁的也不会有所不同：早上同一个时间起床，去同一个地方工作，面对同一帮学生，下了班还是回同一个家，当然，恋爱经验也依然是零。虽然最后一项要是说没有期望发生点变化肯定是骗人的，不过因为实在希望渺茫，刻意许愿只会徒增失望。
一切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挺好。自己的生活不会因为年龄的进度条又小小地前进了一个刻度而有什么突飞猛进和急转直下。
因而今天也没什么特别。在去学校的路上，路过每天都去的早餐铺子，和平时一样要了两个蛋黄饭团。
“又来了，双蛋黄小子，每天吃也不腻啊。”和平时招待客人的声音不同，属于老板的声音里却完全没有友善的意思。
“诶？”本来只顾低头付钱忍不住错愕地顺着那双手抬头看过去。
“找您的钱。感谢惠顾，下次再来啊！”还是平时的老板，像是对刚刚吐出的恶毒话语毫不知情一样，和往常无二地笑脸迎客。
是错觉吗？
也是啊，就算自己确实是每天都点同样的东西，作为老板也不该会有什么怨言才对。就算是暗里这么想，也没理由会这样说出来吧。
自己最近是太累了吗？
然而接下来却接二连三地听到从未听过的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认识的声音在自己脑中此起彼伏地出现，“好烦啊。”“不想上班...”“那家伙真该死！”“肚子好痛。”“好臭！”“好想要那双鞋呀～”
过量的与自己无关的信息冲入头脑，安达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跌跌撞撞地想要扶住什么，结果只是撞到了更多的人，然后脑海里不同的声音主题突然开始同步了。
“搞什么！”“真讨厌！”“一大早醉酒......”“滚开啊！”“真碍事！”
说的是自己吗？
好难受。就像无线耳机不停地连到不属于自己的设备，明明播放的尽是自己不想听的，耳机反而被调到了最大的声音，调节音量的按钮却怎么也找不见。
好想逃。
这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糟了，要撞上了自行车了。
5.
“老师！”
从车上慌忙跳下来把车甩在一边的男生穿着男高的校服，穿着制服裤子的长腿划开空气和人群直冲自己走来——是自己班上的男生，黑泽优一。在这种情况能看到熟人真的是有种得救了的感觉。风把他额角汗湿的发丝带了起来，像直接从月九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似的。
真的是安达，怎么办，我撞到他了么，真是笨蛋！
是黑泽的声音，可是他只是用手轻轻托着我头，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为我检查着伤情，形状好看的浓眉此时严峻地皱在一起，恐怕也是担心自己闯下了大祸。因为刚从自行车上下来的缘故还在大喘气，并没有开口说话。
那刚刚听到的是心声吗？
不管怎么说，让学生如此担心可不是教师该干的事，更何况撞上了纯属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安达要是有什么，我......
啊啊，看来是真的给这孩子吓得不轻。一向稳重的黑泽也会有这样内心动摇的时候啊。
“我没事的，黑泽君。真的。”
说着赶紧从地上撑起来，黑泽的手臂一直虚张在我身侧，看起来倒像个护仔的老母鸡，怕我站不稳又跌倒似的。
“别担心，刚刚不是黑泽君的错，怪我没注意。多亏你躲开的及时，我完全没事。”在他关切的目光中有点不自在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到他还没来得及扶起来的自行车前，蹲下想要拽住车把，却和他后伸过来的手碰个正着。
安达，明明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说谎的时候，会像这样刻意避开视线呢。
诶？
黑泽也没有看我这边，只是先我一步动作利索地把自行车扶起来了，神情专注得让我觉得刚刚听到的仅仅是幻想。
不过自己真的有这样的习惯吗？之前都完全没有注意过。
“快去上学吧，迟到了就不好了。”我尴尬地缩回手，在身上抹了抹，好像能抹去因为幻听而产生的动摇似的，重振旗鼓拿出了老师的姿态。
“老师才是，第一节课就是您的课吧。要不要一起走？”
黑泽拍了拍自行车后座，笑着冲我扬了扬下巴。
别拿我开玩笑了，虽然想这么说，但经过刚刚的事，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路上了，更别提万一刚刚的多重幻听又复发的话，真的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到岗。
黑泽已经跨上车，蹬了几步又回过头看我。
“老师，迟到了就不好了。”这小子笑眯眯地学着我刚刚的语气对我说。
唉，不管了。
我走上前有点狼狈地跨上了后座，幸好背的是双肩包，用空出的手可以抓住黑泽的肩膀。
“那有劳了。”
“要走了哟，老师你坐稳了。”
虽然这么说，其实他骑得很稳当，过坡的时候也没感觉很难受，红灯和转弯也会提前缓下来。托他的福，这一路上自己倒是有闲情欣赏一路上的花草树木，微微的风吹在脸上也很舒服。倒也有几个女高中生特意盯着这边看，大概是黑泽过于帅气的缘故，就算是背后兜着一个快中年的男子这帅气也丝毫不减。
一大早就这么幸福真的可以吗？
诶？
是黑泽？
啊哈～被同龄的女孩子这样注视着果然就算是他也免不了心潮澎湃吧。
正默默因为窥伺到帅哥难得幼稚的内心而有点沾沾自喜的时候又听到了黑泽的声音。
要是他的手抱着我的话我会升天的吧。
真希望永远到不了学校啊。
嗯？为什么？难道他其实厌学的吗？
想要谁的手抱着啊这家伙....还升天什么的，
好好骑车啦，不由得把握着他的肩膀的手紧了紧。
手...收紧了呢。
嗯？
真可爱啊。要不要试试加速呢？
不过还是算了，安达身体不太舒服吧。
就这样慢慢地，稳一点骑吧。
......诶？
所以是，
我的手？？？？？？
6.
谢天谢地，学校还是很快就近在眼前了。
借口说要在校门口不远的小卖部买点东西提前下了车，实际上是不想让学校的人看到自己坐在黑泽的后座上。低着头快步走进教职工休息室坐下，又把头埋在手臂里做出鸵鸟一样的行径。
其实本来也应该是无所谓的一件事，男学生和大他十多岁的同性教师，就算勾肩搭背，搞不好还会成就师生关系友好的美谈。但也许更因为刚刚的事，自己开始有点，不是有点，是变得非常介意和黑泽一起出现，甚至对于别人的目光都开始鬼鬼祟祟了起来。
这样不是反而像是心里有鬼一样了吗！
冷静下来，安达清！你和黑泽并不是那种禁断的关系，虽然说未成年，同性，师生，哪个单拎出来都已经足够重磅，但自己并不是在和未成年男学生秘密地交往，和黑泽也并不是早上从一个家里出来，亲密地骑一辆车来学校，到了校门口再分道扬镳扮作若无其事的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自己心里这种负罪感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自作多情。这么想着又猛地仰面靠在椅背上。
说起来，自己刚刚听到的究竟是幻听，妄想，还是其他什么，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虽说要是把这种听到不存在之声的现象解释为超能力什么的，完全没办法去相信。不如说就算愿意相信世间存在超能力，也绝不理解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另一方面，要是说不是的话，自己就有可能是患上了精神错乱，妄想症之类的。虽然很难想象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情感、陌生的声音和语气都是自己脑中的臆想就是了。
三十岁独身，工作的收入也就是勉强能够自足，这个时候要是患了精神病，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真是想都不愿意想。
安达整了整被自己揉得像鸡窝的头发，撑起瘫在椅子上的身体，拿起课本往教室走。
总之先撑到下班，之后先去找柘植商量看看吧。
医院什么的，还是不想去啊。
7.
“总而言之就是你通过触碰就可以读出别人的想法，而且班里最帅的男学生好像对你有意思。”
柘植将人坐在自家餐桌前，帮突然拜访的友人把今日的遭遇简单梳理了一下。
“最帅什么的完全和主题无关好吗”安达有气无力地吐了个槽，之后就一蹶不振地看着桌面，好像能盯出个洞就能逃离这样的情景似的。
“....你也觉得听起来就有毛病是吧？果然我还是去医院...”
“先不要急，验证起来也简单。”这样放任下去，自己这位友人多半就会觉得自己精神失常了，在自己看来他的状态倒也不至于如此。
不愧是柘植，听到这种离奇之事也毫不慌乱，足智多谋。安达的眼神这么说。
这么看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读心的潜力。
“你把手放在我肩上，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如果你听到的真的是我想的，你就没有疯掉。”
“真的可以吗柘植？”安达的眼神像得救了的小狗一样闪闪发亮，不知为何让自己开始后悔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啊，不过你的事我大体上都知道啊，要在心里想一个我料想不到的哦。”
安达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像对待还未掌握诀窍的魔法一样，慎重地把自己的手搭上我的肩膀。
看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起安达还不知道的事，可不就是那个了吗。不过他要是真能听见的话，不，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不过关于此事还真有个都市传说——三十岁还是处男的话就会成为魔法师。
这就是那个吗？
说起来再过几天我也要到三十了啊，要是都市传说是真的，届时我也会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或者拥有什么喷火啦，飞天啦之类的超能力吗？
毕竟，我也是处男。
安达的手弹开了。用一副惊恐又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啊，想着想着还是想到了那个。被他听到了吗？
我跟他这么对视了十几秒，对方还是问出来了。
“......是真的吗？柘植。”
我还能否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呢......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你也是.....嗯.....”
虽然安达还是没有把那个词说出口，我们又对视了十几秒，双方都差不多明白了。
原来真的有啊，魔法什么的。
到了这个岁数向熟人公开自己是童贞一点也不比同志出柜压力要小，好在是不用自己亲自启齿。
不过更要命的是，写作的灵感此时不合时宜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了。
主角拥有童贞魔法......吗？好像挺有的可写的。
8.
那之后柘植好像被雷劈中一样坐立不安地把我赶出来了。
我也不是不理解啦，他的这种心情。
好消息是我应该并没有疯，只是似乎真的拥有了触碰人就可以听取心声的能力。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似乎也释然了，像这样一个人走在街上也不会突然听到什么声音。这样的话，只要避开接触就好。上班不再乘坐地铁和公交，改用骑车，每天早点出发就好。收付款使用手机支付就可以做到无接触。这样下来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超能力而有什么变化。
然后就是，黑泽。
白天听见的确实是他的心声了。
不过那个年龄的男生，大概是荷尔蒙正旺呢吧，因为肢体接触心神荡漾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而且那天也只是听了个只言片语，误会了也不是不可能。
嗯。
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大的事发生，日子还是照常。这么想着自己居然回家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平凡的自己原来也渴求着平凡的生活，还有比这更求仁得仁的事吗。
就是，突然放松下来的这种快乐，好想和谁分享啊。
这么想着，回家的脚步又慢下来了。
算了，去买个蛋糕庆祝一下吧。反正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偶尔享受一下也不错。
这么想着就走到了家附近新开的蛋糕店门前，是那种看起来很时髦的店，像是时下的年轻人会喜欢的地方。现在已经快要到歇业的时间了，也还不断地有客人出入，大多是打扮可爱的年轻女性。
啊～今天又见到了那个帅哥店员，真是太幸运了！
“啊，对不起。”
一个女高中生模样的女生抱着刚买的面包喜滋滋地擦身而过，原来是自己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这样在门口站着恐怕会碰到更多人，还是进去吧。
店里暖色的灯光配合着黄油的香气，有种温暖幸福的气氛。自己也被这种氛围所影响，有些欣喜地看着柜子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蛋糕。造型时尚的蒙布朗，质地浓厚的芝士蛋糕，裹着抹茶粉的千层，铺满巧克力碎片的黑森林。
最后还是选了一整个草莓奶油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面满满地堆着新鲜的草莓，足有十余个。
想吃草莓的话明明去买一盒也可以的，偏偏一个人要买这么大的蛋糕......
“安达...老师？”
正在责难自己的当口，结账的队伍终于轮到了自己。已经错过了转身退掉蛋糕的时机，认命地打算刷手机支付时，抬头又看到了熟悉的学生的脸。自己不久前还在为之烦扰的学生，黑泽优一。
微长的额发稍微上了些发胶，糕点店黑色的制服衬衫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干练的手臂，外面套着棕色的围裙，胸口有个小猫的图案，黄色的灯光照在他无懈可击的笑脸上，比白天穿学生制服的他看起来更耀眼了。
说起来刚刚擦身而过的妹子心心念念的帅哥店员就是这位吧。
“哦，黑泽君，好巧啊......在这里打工吗？”
“嗯，每周一次。老师呢？买蛋糕是......给女朋友？”
黑泽没有看我，只是敲击着收款的机器，却好像在我们之间隔起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一样。
“啊，不是，是我自己....”在大庭广众下承认自己买了一整个草莓蛋糕的独身男子，感觉有点恶心呢。
如果是不认识的店员的话自己一定满怀感激地顺着对方的话说了，附和着“是呀，所以请帮我包装一下。”什么的，店员也会高兴吧，毕竟大家都喜欢听这种令人羡慕的故事，再摆出诶呀真好呀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黑泽面前就无法说出那种话——也许是隐约觉得反而会让他心情不好，而自己又，不知为什么，很介意这样横亘在他和自己之间的空气墙。
“...其实今天是我生日来着。”
说完就尴尬地摸着后脖颈，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点汗，摸起来凉丝丝的。
黑泽还是没有说话，也是啊，三十岁了还没有女朋友，还心血来潮买了一整个蛋糕庆祝什么的，也太沉重了。看吧，黑泽都不知道接什么话才好了。这时候还能轻飘飘地说“诶？那老师生日快乐哦～”“老师怎么不早点和我们一起庆祝呢！”然后轻松打发过去的，自己认识的人里大概只有六角君了。突然发现他这种自说自话的态度也有讨人喜欢的时候啊。
店里的空气变热了，刚刚进门的时候没有脱外套，此时更是觉得血直往脸上奔。
黑泽终于把蛋糕包好，把蛋糕递给我的时候，冲我眨了一下眼，“老师，在店里稍等我一下”
今天是安达的生日，我居然不知道。早点知道的话，我......
“哦哦。”
不知道是被美男wink的感觉很奇妙，还是指尖接触的时候传来的心声过于懊恼，和他露出的富有魅力的表情完全搭不上。我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就被下一个人挤到了队外。只好找了个背靠柜台的桌子紧张又僵硬地坐了下来。
尽管自己的生日对谁都是无足轻重的一天，连自己都想要忽视。但黑泽的心声听起来确实好像错过了什么重大的事件一样自责。他说早点知道的话...会怎么样呢？现在让我等着，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吗？
不过挡在黑泽面前的墙壁，好像又消融了的样子。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那墙壁也许根本没存在过。或者那墙壁在自己和黑泽，和学生们之间一直存在着。只是现在自己开始意识过剩了。
直到店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店员已经开始收拾桌面和清点库存，我回头看了一下，黑泽已经不在柜台了。是下班了吧？会不会是忘记了这茬了。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老师，对不起，等急了吧！”
黑泽的脚步快速地由远到近。看他已经换上了学校的制服，领子和下摆都乱糟糟的，看起来应该是慌忙套上的。
“没有没有，黑泽君才是，这个点才下班，辛苦了。”
“刚刚和同事要了这个～”黑泽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是一盒精致的小蜡烛。
“啊，多谢！那要不要一起吃？啊，但是店要关门了吧。”
“那，就去老师的家里吧？草莓蛋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诶？哦哦，我家倒是就在附近......”
唔啊，怎么办，知道对方的心意反而找不到冷面拒绝的理由。但这样下去有点糟糕吧？
“那走吧！”
然而黑泽已经十分自然地把我的蛋糕也提在手里，像是怕我后悔一样快速走到我前面，帮我推开了店门。
9.
现在是什么情况？坐在自家暖炉里看着进了家门就进厨房忙忙叨叨的自己的学生，安达感到一阵眩晕。
安达清，三十岁，刚刚邀请了对自己心怀好感的男学生一起回自己家，在这么晚的时候，共处一室。怎么想这个展开都太超出自己所期待的日常生活了啊。
但是黑泽是自己的学生，逾矩的事也一件没做，告白也没有，而且一整个蛋糕靠自己一个人消化也确实犯愁。放宽心，自己不是还有超能力吗，万一有什么也能提前阻止......是要阻止什么啊，难不成还妄想他会非礼自己吗。这对学生也太失礼了。
“锵锵～我还没吃饭的缘故，忍不住多做了好多，不知道会不会合老师的口味？”
黑泽把一道道热乎乎的菜端到被炉桌上，从没想过自己冰箱里零七八碎的东西还能做出这么丰盛的菜品来。让黑泽来真的是太好了，自己一瞬差点这么想到。
“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动了！”实际上看到第一道菜上桌自己就忍不住口水了，等黑泽坐定之后迅速地夹了一块炸鸡送到了嘴里。
“好吃！”没来得及把嘴里的东西下咽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是什么，薄薄的酥皮裹着的是锁住肉汁的嫩肉，炸鸡是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黑泽真是个大好人啊，温暖的感觉顺着胃部蔓延上来，想着自己本该寂寥的生日居然这么富有人情味，不禁有点感动。除了父母以外的人这样给自己准备一桌饭菜也好，陪着自己过生日也好，还是第一次啊。
糟了，眼泪要上来了。
怕黑泽发现我的异状，我赶紧低头扒了几口饭。
“老师不要吃那么急啦，会烫到哦～”说着黑泽拿了张纸巾轻轻帮我擦去了嘴角的食物。
像这样可以为他做点什么真的是太好了。
再多的，就不可以奢望了，安达会困扰的。
纸巾离开了我的嘴边。
已经...烫到了啊。
吃完饭，黑泽把蛋糕端了上来，两个人把中间的草莓分掉之后还是按照传统插了蜡烛。黑泽把房间的灯关掉又坐回来。
“安达老师，三十岁，生日快乐！”
“哦哦，今天真的是谢谢你呀，晚饭也做得超好吃的！”
“太夸张啦”，虽然这么说着还是很受用似的开心地笑了。
安达真是天使。可以在生日的时候陪着他真的是太好了。
这样看着安达就好了。
惊讶之余赶紧四处查看，才发现好像是被炉下脚尖抵到了黑泽的小腿。
希望安达每一天都更幸福。
就算得不到回应，自己也会跟着感到幸福吧......
虽然这样让人听了就觉得悲伤的心声顺着被炉下方接触的地方传到自己的心里，但被炉上方黑泽的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隔着烛光微笑着催促我许愿。
“怎么了老师，来，快许愿吧。”
“哦哦。”自己呆呆地看向蛋糕上燃烧的蜡烛，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样温柔的黑泽，就像蜡烛一样，就算被心中压抑的情感灼烧着，也还是温柔地向自己传达着祝福的温暖光晕，害得自己的心也像蜡烛一样，慢慢地融化成软嗒嗒的一摊。
希望黑泽能够幸福。恋爱也好，学业也好，以后的人生也好。不管是作为老师也好，作为安达清也好，自己都是这样希望的。闭上眼的时候，只有这个愿望沉甸甸地留在心底。
10.
不妙。现在的自己恐怕真的要升天了。
吃饱喝足又磨磨蹭蹭地帮安达刷了碗，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表打算告辞，发现真的就这样错过了末班车的时间。没有想到安达真的能够同意自己留宿，真是老天开恩！
简单地去了个电话说在老师家补课，家里也没多过问，倒是害得安达跟我一起说慌，良心不安地忍着睡意也要在旁看着我做习题。
现在自己穿着安达的衣服，在安达家，刚洗的头上还是和安达一样的洗发水的味道。
而且现在，安达还坐在自己旁边，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
集中集中！这样摊开作业却一笔不动，安达会觉得奇怪吧。
......但是完全看不进去啊。
心脏完全不受控制，光是控制着自己不要对着充满安达气息的空气不断猛吸就已经很困难了。
熟悉的课文在自己眼前也变得读不出意义，只好强打精神把文章读出声来。
“吁梓弓兮嗟檀弓，弓似新月经几岁，盼汝亲彼兮汝吾衷。”
“啊，这个是《伊势物语》的梓弓里的句子呢，黑泽君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这里是说，弓有各种弓，用梓弓和檀弓来比喻自己和新的恋人吧？但是后面却说希望对方亲近檀弓，是真心的吗？”
“嗯，是啊.....”安达露出了略微苦恼的样子，“虽然我并没有什么恋爱的经验，但我倒觉得他是真心这么想。愿君爱此人，似昔我爱君。如果和所爱的人最终不能相守，至少也希望她能幸福吧。”
愿君爱此人，似昔我爱君。
这句话仿佛有刺一样，又让自己坐立难安起来。如果是对安达的话，自己能够真心说出这样的话吗？一想到有朝一日安达也会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去喜欢其他的什么人，心里的不甘就像涨潮的海浪一样要把自己淹没。
是我的话就不行吗？
明明一再对自己说，只是看着他就好，只是默默地喜欢他就好，能够这样喜欢一个人，能够喜欢这样一个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安达也有追求这样幸福的权利啊。然而渐渐地想要独占安达，想要安达只看着自己，变得自私又贪婪的，抱有不切实际希望的自己，真是糟透了。
要是有什么阴差阳错，万分之一的可能，安达也能喜欢上自己的话......
明知是不可能，但也无法阻止自己这么希望。
可能是自己久不做声的缘故，安达在旁边已经小鸡啄米状地睡着了。明明自己先去睡就好了，这样子脖子会酸吧。慢慢地把安达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让他的前胸贴着后背，轻轻地把他背到了床上，又仔细地盖好了被子。
想要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想要舒展开他眉间的皱褶，想要摸一摸他在睡梦中颤动的睫毛，还有那下面柔软的脸颊。
自己的手在慢慢地伸过去，然而在触碰到他之前停住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好在安达并没有醒。
好险。
但自己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妄想和欲望了，甚至差点对安达做了恋人之间的触碰——只有自己知道那仅仅是伸向他就在空气中颤抖不已的手到底包含了多少快要破笼而出的欲望。
想要安达的睡颜只对自己展现，想要抚摸他毫无防备的脸，想要用手指反复描摹他可爱的嘴唇，不知道会不会染上刚刚草莓蛋糕的香气。
这些都是一个未成年的思春期学生，对自己的老师不该抱有的想法。
安达如果知道了，会被自己吓坏吧。
现在的自己，就连告白也只能让安达困扰。未成年，同性，还是学生，这样的恋情足以毁掉安达的工作和风平浪静的人生了。为了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成为和安达并肩而立也不会让安达觉得困扰的人，除了满心期盼着十八岁的到来之外，也要确保自己变得足够优秀，配得上安达才可以。
东大，如果自己能考上东大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有跟安达告白的权利呢。
虽然哪里也没有这样的保证，但自己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这一点点希望。自己心中怎么压抑也要溢出的心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终有一时会爆炸。
能够反复告诉自己的只是，不要是现在。
11.
第二天早晨安达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地铺被子已经被卷好，借给黑泽的睡衣也叠得整整齐齐。冰箱门上留了一张先走了便条，打开门里面还留了昨晚就做出来备好的玉子烧。
是自己喜欢的甜味。
黑泽，真的是个大好人。
这么想着自己莫名地有些低沉。
也许因为自己和他对比实在不够成熟和完美有点自卑，也许因为暗中有点享受这种照顾的自己有点卑劣，但还有什么，巨大的失落，好像黑泽越完美，这种失落就越发明显。
绝不是因为羡慕他比自己优秀就不希望对方更好，更不要说对方还是自己的学生。当然是期望他更好的，昨晚自己也是这样许愿的。从某种程度来说，黑泽的成就甚至也是自己的成就。希望黑泽有更好的未来，这种愿望不如说是相当强烈。
那这种隐隐的失落是什么呢。
拍了拍自己的脸，再不赶紧出门就只能坐地铁了。
等到几个月后收到从学生那里填好的升学志愿的时候，自己才明白那失落是怎么回事。
班里的阿宅虽然每天沉迷虚拟歌姬和二次元美少女，但实际上是以成为职业插画师为梦想的。刚开学的时候他的画还只停留在对头部精雕细琢的阶段，一旦加上身子就会出现关节僵硬及头身比不协调的问题，衣服的皱褶也像山脊一样隆起。开始还只是以为那只是打发时间的随意消遣，他本人也并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梦想。但是手绘在课桌上的画每天都在更新，每天都在进步，最近已经到了让人会特意停下来看并且觉得厉害的程度。前一阵子阿宅终于攒够了钱买了数位板，可以方便地把自己的画稿发到网站上。获得了网友们支持的阿宅，现在终于堂堂正正地把艺术大学作为自己的升学目标，真是了不起。
洁癖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对别人碰过的东西很介意但是谈到血啦脏器啦却很激动的中二，但其实他的这些兴趣让他在学习生物学的时候极其认真，志向也是成为外科手术医。前一阵子似乎迷上了手工编织，织了一整袋小布偶送了全班同学，顺带的还有我。本来惊讶这样性格大变的行为该不是和不良君互换了身体之类的，接触的瞬间却听到了洁癖一如既往缺乏热情的声音，“搁不下了啊，为了练习缝合技巧织的小玩意”。没想到他为了成为外科医生已经提前准备到了这个地步。仔细一看他编织的手法确实也不同于普通编织。但是能让外表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洁癖报以如此热情，梦想到底是一种闪闪发亮的东西。而追逐梦想的学生们，看起来也是那么光耀动人。
当初围在一起看成人杂志的男生们也纷纷交了女朋友，在谈恋爱的过程中也找到了自己的努力方向，为了成为更帅气可靠的自己而用各自的方式努力着。冈田君在之前的橄榄球赛中被体大提前相中，而六角君似乎放弃了街舞，转而想考综合类的大学，以他的理科成绩考他志愿的金融类专业应该绰绰有余。和弥因为家里的原因想要尽快工作，但是志愿里也写着有朝一日想要去巴黎的时装店当学徒的梦想。
还有黑泽优一，志愿表上工整地填着东京大学这几个字。不得不说真的是再搭配不过了。以他的成绩恐怕会一下子考上东大，成为社会精英，成为学校和老师的骄傲的同时，也将变成自己遥不可及的存在。
前程似锦，不可限量。
为什么自己要说恐怕呢。真不像样。
是因为知道那些耀眼的未来从和自己一起度过的时光里开始成型，却注定与自己渐行渐远，最后毫无交集，所以才觉得寂寞了吧。
12.
转眼就到正月了，东大的考试也近在眼前。虽然参拜的时候是给所有的考生都祈了福，但手心里这个小小的御守似乎只够保佑一个人，握在手里还有点硌，就像是对自己偏心的无声控诉。
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目光一直在寻找黑泽了。虽然黑泽一直是一副让人放心的样子。
为什么要碰触到黑泽的内心呢，越是碰触，越是了解，就越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从里到外毫无阴霾杂质的完美的人。这样一颗星星曾经停在自己的视野里，就已经该无憾了，自己习惯安于现状的内心却头一次生出了不满足的想法。
对方的视线好像带着盛夏的气息，被照射到了会觉得脸热，心里也暖洋洋的。感受不到的话，就会不自觉去找寻，看不到的话，就会寂寞。
这种依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虽然不可避免地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却习惯地对自己的心声避而不见听而不闻。有种未曾有过的感觉赤裸裸地横亘在自己三十年来空无一物的心里，被一次次沿着碰触传来的，带着炽热温度的黑泽的心声染得通红。
从没有为谁这样心都揪起来，回想起来还会有点钝痛。这样的心情，没有察觉就好了。
考试的那天虽然知道考场门口一定会是摩肩接踵的场景，但自己还是去了。被焦躁的人群挤来挤去，意识也快被各种各样的心声所淹没，然而还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黑泽。黑泽优一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存在。
黑泽也好像看到了自己，轻巧地挤过了人群——倒不如说是人群自发地给他让路，过来把自己拉到了一旁。
“老师，怎么会来这？”
“这个。”好不容易从喧嚣中解放出来，话都说不完整，怕在人群中丢失而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御守上沾了自己的手汗，在初春的空气里凉凉的。
“加油！”虽然想说的还有很多，如果能帮助到黑泽的话什么也会去做，但现在能说的也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而已。
然后就被黑泽抱住了。
如果黑泽也能听到我的心声的话，此时能转换成文字的想法大概一个也没有。想要鼓励他，想要祝福他的心情是如此的强烈，化作一团暖呼呼的空气挤在胸腔里，快要把自己融化。
想要向他送去的自己的心情，就这样把手也环住了他。
13.
拥抱的温度好像还残留着，安达却好像在自己和他迅速之间筑了一道铜墙铁壁。上课的时候眼睛也不看他，下了课也是直接回办公室，放了学去找他，被告知他已经走了。
发榜之后马上给安达发了短信，也收到了他秒回的祝贺。
然而在那之后手机就再无响动。
就这样到了结业式的那天。
穿着这身制服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日后大概也没有再穿的机会。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也好好地留着，男校里大多数人也没有送第二颗纽扣的对象。
自己是有的。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送出去。离自己心脏最近的这颗纽扣，就像沾染了罪证，如果在学校里交给安达怕就真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把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这样。
这样一想自己的胸前好像被挖空了一样，连跳动的意义也被否定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被子也不盖直接仰躺在床上。
第一次见到安达，是入学的时候。看见他在校门口站着，穿着灰色的西装，弓着背，樱花落在他睡翘的头发上，他在跟走进校门的学生一个一个地问好，在没有学生的间隙搓着手对着手心哈气。然后他看见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到背后，“早上好！”声音带着可爱的鼻音，冻红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里，仿佛还沾着点热乎乎的蒸汽。
早上走进校门原来是这么让人高兴的事。
然后在弓道部也看到他了，有些拘谨地坐在指导老师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家练习。他会因为弓弦拉紧而后颈绷直，然后在中靶时也跟着高兴，一脸开心地和藤崎老师说着什么。安达应该是喜欢藤崎老师那样的女孩子吧，自己不是一直知道的吗。
就算如此升入高二的时候，在自己的教室里看到他，还是开心得像拆开了礼盒一样，想到每天都能见到他心脏就狂跳不已。听他在讲台上用温柔带着点羞怯的声音自我介绍。还有那段坦率的自白。好想告诉他不要那么看轻自己。但又是如此被他毫不遮掩的直率和纯真打动。虽然安达从年龄上早已是个成年人了，但他那份孩子一样的天真却始终完好地保存着，虽然害羞，虽然不是很自信，却也努力地将他柔软的内心向学生们开放着。
还有弓道比赛的时候，为自己而跟别人发火的安达。他明明从没有对谁发过火，工作上因为太好说话被别的老师推活也是常事，出了问题也因为嘴笨常常背锅，这些他都毫无怨言。但那天却因为别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发了飙，像一只小奶猫一样汗毛都竖起来，明明怕得连声音都在抖。原来自己努力的样子一直被他看着。有点挫败，但也从未如此感到自己从里到外地踏踏实实地被承认了。
好喜欢安达，在黑板上一笔一划书写课文的安达，坐在自行车后座抓着自己肩膀的安达，吃饭的时候嘴边粘上饭粒的安达，闭着眼睛许愿的安达，坐在自己旁边睡着的安达，在考场门口回抱自己的安达。
还有，自那之后没了联络，就要见不到的安达。
好想见他。
眼角边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染湿了一片，空无一物的胸口好像又开始重新跳动，想要飞奔到他身边，身体就先弹了起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制服的外套有些单薄了，但这些都已经顾不上了。想要立刻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心是为此而狂跳着，腿也是为此而生一样不靠意识地奔跑着，哪怕在奔向他的途中自己就会消耗殆尽也无所谓。
然后看到了安达，软软地傍在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身上，时不时还手脚并用地笔画什么。
头脑发热地上前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你对安达做了什么！”
戴眼镜的男人煞有介事地把镜框向上推了推，打量起他来。
“虽然应该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你是？”
我是......一下感觉自己有些气虚，好在安达及时认出了自己。
“黑泽！”
说完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还是认命地瘫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来你就是黑泽。既然如此这家伙就交给你了，刚刚喝了不少酒，看他的样子你也明白吧。麻烦你把他送回家了。我的截稿日快要到了，告辞。”
男人说着不着头绪的话就走了。
“黑泽！”
安达的叫声把自己拉了回来，急忙跑过去查看，发现这个醉鬼完全没在看自己，而是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叫自己的名字。
已经这么醉了吗？得赶紧送他回家才行。虽然这样的安达也超可爱的。
“黑泽...”安达指着星星的手五指张开在空中挥了挥，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好像在挥手。
“老师，我在这里啦。”
有些好笑地想钻到他胳膊底下把他架起来，听到了他小声的咕哝着什么。
“再多......让我看看就好了”
这么喜欢吗？那颗星星....
那颗，他管它叫黑泽的......
心脏简直是直接在耳边鼓动一样聒噪，脑袋也突然变得无法思考，明明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误会了，明明醉酒的人说的话也不该当回事的。
安达，如果是我想的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啊，感觉真的可以一下冲到天上了。
“....别飞走....”
“但是...不行的吧......”
安达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醉了酒之后难掩的情绪就这样流露出来，如此的悲伤，让自己的心也抽痛了起来。
安达，回避自己的时候也一直在忍耐吗？这样看着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却不能发出声音呼唤的，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明明一直注视着安达，却什么也没有察觉到，还让安达这样自我折磨，我真是太蠢了。
安达的眉头开始紧皱，果然不能让他醉了酒这样在夜风下待着，把安达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起来的时候，安达却手一滑，好在又拽住了自己前襟的衣服才勉强稳住身体。
“没事吧？”
然而安达还是闭着眼睛蹙着眉头，一声不吭，支在自己胸口的手也紧紧地握成拳头。
被自己纠结地捏拽了一天的，离心脏最近的那颗纽扣，此时像是终于不堪重负了一样，从松动的线头上脱落下来，被安达拽在手里。
“安达？”
安达的头在自己的肩头蹭了蹭，咕咕哝哝地像梦中呓语。
“抓到你了。”
14.
安达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那颗在天边闪烁的星星突然掉到了自己的手心里，一点都没有陨石该有的灼手温度，倒像是一片小小的金属，凉凉的，在自己的掌心里逐渐变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手里攥着一颗纽扣，因为攥得太紧手心也被压出了痕迹，像一个拙劣的印章。黑泽趴在自己的床边，身上披着一件制服外套，襟口不知为什么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一个秃噜出来的线头。
啊啊啊啊啊，自己昨天到底是多么失态啊。
蹑手蹑脚地想要起来，结果稍微一掀被子黑泽就被弄醒了。
“早上好，安达。”黑泽从枕着的臂弯里侧过脸看我，慵懒的神情也莫名地令人紧张。
“哦哦，早上好。”
安达？虽然自己已经在黑泽的心声里听过很多次了，但真的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还是第一次。也是啊，自己已经不是他的老师了。这么一想不禁有些愣神。
“我，今天十八岁了。”黑泽说的时候定定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承诺的奖赏需要我兑换似的。我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盯得发毛，好像什么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一样。昨天自己难道是说了什么吗？要不要先读一下心看看呢。可是在这么暧昧的气氛下去触碰他反而不自然吧！
说起来确实是今天，黑泽的志愿表上也好好写着生日的日期，自己其实是记得这一串数字的。但又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是因为自己其实是有什么期待的吧，等到黑泽十八岁了的时候，一直悬在自己心上的那把达摩克斯之剑，是不是就可以放下来了呢。
在这逐渐浓稠变得密不透风的空气里，我板起脸，做出最后的抵抗。
“我可是三十岁了哦！”
“我知道。”
“等黑泽二十八的时候，我可都四十了呀。”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我算过，你八十二的时候，我七十，都是老头子了。”
“哦，那你也知道我是男的，还没谈过恋爱......”
“那，现在可以开始谈了吗？”
黑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胜券在握的表情里实际上也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谁咕咚地咽了口口水，这声音在突然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闭上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也是和安达的交往纪念日和初吻纪念日！
嘴唇接触的时候，黑泽的心声传了过来，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像是被镶了金边一样闪闪发亮的画面。
画面里自己和黑泽都身穿白色的西装礼服，阳光从教堂的玻璃照进来，黑泽和自己像现在一样在接吻。然后画面又切到了庭院的秋千上，自己弓着腰裹着厚厚的外套坐在上面，头发都白了。黑泽也是，时光在他的眼角留下了幸福的皱纹，他笑眯眯地用变得苍老的手摘去了风挂在自己头上的落叶，轻轻地在自己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这家伙，真是，想得远的离谱。
但是自己的心却被这样遥远的想象浸染，幸福得快要溢出来了。
-fin
*
这篇是我听着中学生圣日记的主题曲プロローグ写出来的，歌词的纠结和苦涩也渗透到了这篇文章里，实在对不起看到这里的大家。（电视剧明明在很甜的地方呢）
文中其他学生的人设也cue到了很多其他日剧里的人，如果感到跳脱也在此为自己的想象里不足而道歉。要是看到能会心一笑的话，就真是太好啦。
写的过程中也参考了很多遍电视剧的内容（实际上是自己想重温），甚至还根据电视剧时间轴粗算了一下安达的生日应该是十月初（从“10月28日是我和安达的同居纪念日”那句话往前导...当然，也有可能有很多没有交代的时间，所以不能算官方设定，我可真无聊啊......）黑泽的生日完全是自己的捏造。
不过越是看原剧就越是觉得自己写的只是他们的拙劣倒影。没有因为黑泽的爱变得娇纵，反而在那种温柔的情感的包围下变得越发勇敢，并且渐渐能够用属于他的可爱甜蜜的表达回应黑泽的安达，和没有魔法也看出安达的心思并全力支持的温柔的黑泽，这两个人真是最棒了！
看完了第九集想要和姐妹们拉着手围着圈跳舞。
嗯，以上就是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感慨发到哪里，强行加到这里的，我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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